吴非:《不跪着教书》再版前言

2004年 年初,出版人吴法源先生来访,希望我把发表的教育言论结集出版。当时我的全部课余时间都用于教科书编写,异常忙碌,交稿期限临近,我整理这些文章,并不满 意:一是自身识见肤浅,二是社会条件限制,无法尽情表达。我对当时教育界的混乱状态感到忧虑,也清楚教师个人努力价值有限。让我意外的是本书出版后读者所 给予的重视,这让我想到,仍然有很多教师在关注教育生态,在憧憬明天。然而,十年来,本书不断重印,让我的心情变得复杂,因为我很希望教育的局面能有改 变,让这本书过时。

青年时代遭逢“文革”,活在专制愚昧中,至今时时痛惜。但因为有基本的善恶判断,渴望平等自由,固守基本常识,虽然被洪流卷着往前推,思考意识并未被消灭。我厌恶“驯服工具”之说,那是对人的侮辱;同样,我也不愿做所谓的“永不生锈的螺丝钉”,我无法想象人的脑袋上要留个槽口,任凭权势机器拧来拧去。这些,在我从教后,逐渐转为“不跪着教书”的思考与言说。

独立思考应当是人的本能,拒绝名利诱惑也未必需要多高的境界,真的教师,不会因为社会寡廉鲜耻就放弃高贵的梦想,同样,也不会因为社会性的反智行为而丧失理性判断。教师有独立人格和职业精神,学生跟随他们学习,才能有真正意义上的生命教育。

一名教师的努力对学生的影响可能有限,但一个教师群体有基本一致或相近的价值判断,则必然对学生产生影响。教师屈从于落后的教育观,以世俗的意志来推卸职业责任,教育界奉行犬儒主义和市侩哲学,会导致社会失去进步的希望,功利庸俗的课堂,培育不出直立的人。

经过这十年,和很多老师一样,我带着忧虑地思考着未来,有一种更深的危机感。我希望自己的 工作能有助于学生成长,希望教育能推动社会走向文明;虽然个人能力有限,但我的工作和思考毕竟有些意义。我想的是,能做多少是多少,唤醒一个算一个,改变 不了现状,就先改造自我,绝不怨天尤人。在这样的时代,自我启蒙也许是一条比较合适的路。

这次再版,除订正个别字句,不作改动,为的是让读者观察十年前的教育状态,了解一名教师的思考与存在方式。

     2014年12月于南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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